2010.01.01-04 稜鹿大霸 -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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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九月我就開始計劃元旦的登山行程，
從玉山群峰、鈴鳴閂山、到大小劍，什麼五花八門的登山路線都出籠了，
就是為了實現山上跨年的夢想。
在歷經諸多爭論後，決定第一順位是大霸群峰，第二順位是玉山群峰。
由於大霸的九九山莊申請不易，我們又想把行程排成4天，
因此想出一個好玩的走法，
從大霸北稜進去，大鹿林道出來，簡稱稜鹿大霸。

十二月初時天氣還很乾熱，我們在行前會時一直視水源為討論重點，
然而十二月中寒流像趕進度似沒完沒了，
我們反而開始擔心起冰封大霸的問題。
天候問題總是令人始料未及，也總令所有登山人士心煩意亂。
直到出發的前兩天，氣象局仍預測1/2-1/3有溼冷鋒面過境，
難不成這個元旦假期要就此放棄嗎？
雖然我一直把玉山當成壓箱寶，但是一旦下雪，
往圓峰的那段碎石坡會有危險性，
更慘的是玉管處會直接把人擋在排雲山莊不給上。
幾番煎熬下，我還是作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依原計劃走稜鹿大霸，向老天借膽，跟大霸賭一把。

2009年的最後一天，大家依約定時間從台北到新竹集合，
我出發前看了最後一眼氣象預告，鋒面終究要來，
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到達鎮西堡時已是天黑又起濃霧，
在這邊摸索不少叉路口才到達神木登山口，
登山口附近有兩間廢棄民宿(是不是民宿不得而知，看起來像工寮)，
門都上鎖不得其門而入，我們只好在民宿外的遮雨棚搭帳睡覺。
入睡之前不知為何，原本出發前的擔憂至此完全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勇往直前的信心，
我們既然來了，就用自己的努力到達最遠能走到的地方吧！



2010.01.01北稜長城

元旦清晨的天空逐漸澄明，烏雲不再罩頂，
空氣中似乎嗅到一股幸運之息。
大家開心互道新年快樂後，
背起沉重的行囊走向北稜的起點－鎮西堡神木群。
鎮西堡神木群分成A群和B群(這樣好像在講維他命)，
我們要往B群方向走，卻只經過神木群而不進入參觀。
走到2.5K最後水源，取了本日的行動水後，
接下來就是北稜的第一段吐血陡上500公尺。
陡上的途中我們遇到一棵大神木，
我抱著它祈求這趟旅途一切平安順利，
然而我的相機卻在這段路不幸摔壞陣亡，唉…就當作獻祭山神吧！

吐血陡上結束後，來到一個四向指示牌前喘口氣大休息，
之後要取右前方往大霸尖山前進。
從這裡開始的路段時而稜左，時而稜右，
雖然路跡明顯好找，但有些路段邊坡窄小又陡，要很小心前進才行。
這裡的林相豐富原始，有時還會走過天然樹橋，饒富意趣，
但是苦惱的是稜線常常陡上陡下，是十足的中級山路線，
所以背著重裝行走揪痛苦ㄟ，
累到懷疑我們是否能在天黑前走到第二營地紮營，
甚至之後幾天的行程能不能繼續走下去都還是個問號。
不過如果要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不會想要大鹿林道來回，
因為北稜累歸累，路線有趣多了。

由於一路上沒找到往毒龍潭的叉路口，因此和別人的記錄搭不上，
無法確定自己目前身在何處，幸好本隊有位中級山達人，不怕走錯路。
我們一直走到帆布獵寮出現了，才確定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
也順便告知隊友本日還有2.5~3小時的漫長時間要踢到第二營地，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能在下午四點半左右到達營地，
不用摸黑下切水源地取水(雖然最後我們還是摸魚摸到天黑才取水回來)。
這天夜裡我望著沒有星空的天幕呆望，
接下來到中霸坪的路況和雪況不明令人擔憂，
即使幸運上了中霸坪，能不能克服9.9K崩壁也是難料之事。
然而我們的選擇也很簡單，
最差的狀況就是原路折返變成大霸北稜三日遊，只求人員平安就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早點鑽進帳篷休息才能應付隔天的命運機會與挑戰。



2010.01.02 勇往直前

早上四點半，月亮的輪廓慢慢隨著雲霧消散而浮現，
看起來像似晴朗的一天，我們得趁天氣尚佳時多走一點路。
第二營地位於馬洋山頂下，陡上幾分鐘後便攻頂了。
馬洋山頂是觀賞日出的好地方，
我們在此沐浴朝日，希望能把陽光帶到大霸去，
不過遠望積雪的東霸群峰以及其後的濃霧，心裡還是暗叫不妙。
過了馬洋山後大致上是下坡路段直到馬洋池，
雖然在灑滿陽光的樹林裡走下坡相當愜意，
但是心裡就是知道現在下坡多少公尺，等一下就要還多少上坡回去。
馬洋池算是相當不錯的營地，池面寬廣水源不虞匱乏，
感覺也比第二營地避風許多，
只可惜從鎮西堡出發到第二營地就走到快升天，
根本無力走到馬洋池住。
馬洋池的南面上坡還有一個更寬廣的營地，但避風效果就不及馬洋池畔。

馬洋池過後不久便來到庫基草原，此時開始飄起小雨，
令人擔心的鋒面終究還是來了。
我們縮短隊伍間距以利彼此照料，
開始進行大霸北稜最後的陡上500公尺。
我們在林間緩步穿梭，初次見到積雪的時間比想像中來得快，
海拔高度也比想像中低。
繼續行走一段時間後遇到全是積雪的陡上坡，
至此大家穿上冰爪開始苦戰。
積雪隨著高度上升愈來愈厚，而陡坡亦不見任何緩和跡象，
最後我必須和隊友輪流當先鋒，在雪地裡費力踢出一條路來。
不騙你，真的是用「踢」的，因為坡度太陡，
如果直接用腳底踩在雪上的話會有滑倒的危險，
因此乾脆就用腳水平踢進雪裡造出雪梯。
有時積雪深及小腿，腳底下踩的根本不知道是地面還是冰層；
有時箭竹被厚雪壓低了姿態阻擋我們前進，連眼前的路都變得不確定，
直到路條出現在眼底才放下一顆懸宕的心。

大家持續在雪地裡和陡坡奮戰數小時後，
坡度終於感覺有些變緩，林相從針葉林轉換成箭竹林。
此時天空下著大雪，灑落在每個疲累不堪的身體上。
霧雪阻擋遠處的視線，只剩心跳和風聲可以感受。
時至中午，我們終於接上傳統路線，
看到令人熟悉的里程碑以及寬大步道時，
我們開心地歡呼大叫相互擁抱，終於順利走完北稜啦！
雖然在這裡無緣見到大小霸一面，但總算全員克服本日的第一個難關。
大家此時全都心想絕對不要原路下撤，
因為北稜回去實在又陡又難走，
怎麼樣都要通過9.9K崩壁到中霸山屋去避難。

中霸坪的積雪很厚，有些地方踩下去都快到膝蓋，
連里程碑也被覆蓋到幾近滅頂。
原本步道上設置的枕木成了這裡最可怕的隱藏殺手，
一不小心就會踢到跌倒，這是非雪季時想都沒想過的事吧。
這是我第一次在台灣看到下雪，還是在非常不情願的情況下和雪相遇，
但是雪國的一切仍然令人著迷。
每次看到新聞上報導陽明山下雪了、太平山下雪了、合歡山下雪了，
都會好羨慕那些玩雪的人們，
然而我現在就走在大霸群峰的隆冬雪地裡，何其榮幸。
正當心裡這樣想時，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非常陡峭的雪坡，9.9K崩壁到了。
但這裡跟照片裡的景象實在兜不起來，因為路跡被雪淹沒了，
拉繩也不知去向，只剩崩壁對面有幾個走到一半的新踏痕，
想必是不久前有人崩壁過到一半又原路折返。
有隊友自告奮勇前進，把腳踢進雪裡橫渡此崩壁，
還把深埋雪中的繩子給拉出來，真是太感謝了。
全員安然渡過這最後的地形後，我們終於不用北稜來回，
可以從大鹿林道出去啦！

抵達中霸山屋時屋內有一隊人馬正在煮午餐吃，
相聊之下才知道崩壁的那些踏痕是他們的，
而在他們撤回九九山莊後，山屋就完全屬於我們囉。
中霸山屋感覺很破舊，屋頂有時會漏下融雪，
牆壁有幾處破洞，地板四周也長進來一些箭竹，
而一片相當不可靠的大帆布則是充當屋門。
剛開始我很懷疑我們能在這邊挨過一晚嗎？
然而待久之後，反而覺得這裡相當避風，
而且帆布也有效阻絕大雪入內，真是太神奇了。
為求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在山屋裡搭帳，渡過剩餘的午後時光。
這天夜裡雪還是不停得下，我原以為雪花都是隨風飄落不帶一點聲響，
沒想到竟然也能聽到下雪聲，在屋頂上小聲叮咚，
與屋內的鼾聲合奏晚安曲。



2010.01.03 柳暗花明

本來這天預計要去走大小霸，
但我想應該沒人願意再走過那片9.9k崩壁，
況且早上六點外面還下著大雪呢。
我們悠閒睡到自然醒，卻手忙腳亂弄著三明治早餐。
我實在不該在雪地裡開這種菜單，煎完火腿就冷了蛋，
吐司也冷冰冰的，失敗。
吃完早餐後我感受到一股便意襲來，
就像孕婦在烽火漫天的危急時刻忽然要生產一樣，
我根本不想在下大雪的雪地裡便便啊！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撐著雨傘走到樹林裡初體驗。
雪地裡便便的要點就是不要讓褲子附著雪花，
不然穿起來後會融化在褲子裡，到時褲內冷暖如人飲水，
只有自己含淚知道。

昨天遇到的一行人本來在山屋外堆了一個小雪人，
今天早上已被雪埋到剩下半顆頭，帆布門也被厚雪壓到有點難掀開，
雖然看到下雪很興奮，但天氣真的惡劣到令人開心不起來。
我們東摸摸西摸摸很晚才出發，在屋外集合時發現雪有變小的趨勢，
把手開張接住雪花仔細觀賞，昨天大雪的雪花是橢圓粒狀的，
而現在的雪花竟然是美麗的六角晶形。
大家欣賞完後，開始啟程往西前進，
心想今天至少要撿個伊澤山和加利山兩座百岳，
不過一切也得看天候允許才行。
漫天飛舞的雪花一路尾隨，沿途視野一樣不佳，
我們靠著別人的時間記錄和登山布條才確定我們走到伊澤登山口，
此後的路跡被雪深埋，
要依賴指北針方向和偶遇的登山布條引領我們切上伊澤山頂。

埋首走了十幾分鐘後，前方同伴忽然大叫有展望，原來我們已經登頂了。
伊澤山的北面霧氣全散，前兩天辛苦走過的北稜也展露無疑，
我們順著北稜稜線回望中霸尖山，
昨天辛苦切上來的陡峭森林仍然叫人膽顫心驚。
此時有個尖尖的山形在雲霧裡若隱若現，
我們開心大叫是大霸，開始拿起相機胡亂拍一通，
不過有位冷靜的隊員說大霸尖山應該不會這麼小顆才對。
正當狐疑之際，尖山的左側雲霧又出現一個更大顆的方型山頭，
原來我們誤認小霸成大霸了，哈哈，現在出現的才是正港的大霸尖山。
此時更驚人的奇蹟出現了，南面雲霧全散，
聖稜巨人們全都批著白色外袍聳立於前，
原本悲觀不預期會看到的景色，現在它們毫無保留框進雙眸以及每個鏡頭。
大霸、素密達、穆特勒布、雪北、雪主，
甚至連後方的雪山西稜都現身了，
沒有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
我沒有辦法此時此刻站在全台極北的百岳上讚嘆群山。
當時的激動和感恩之情至今仍無以言表，
也許多年以後，我還能驕傲說我曾在冰天雪地裡走過如此壯闊的景色。

雪停了，西方的天空開始透出久違的藍，心情也跟著輕盈起來，
只是身上的重裝像壓住氣球的石頭一樣，不允許我們飄走。
原本因天候打算放棄叉離主步道較遠的加利山，現在也有機會去了。
往加利山的路海拔更低，積雪也不再深厚，
森林和箭竹開始搶回他們原有的顏色，我們終於要走出灰白的世界。
走到3050高地時，藍天漫到身後我們走過的地方，
於此我們放下沉重的大背包輕裝前去灑滿陽光的加利山。
往加利山的路十分平緩好走，只是平緩的地形代表雪後的路跡不好找，
但這已絲毫無法阻擋我們，三兩下就攻到加利山的三角點啦！

自從進入北稜後就無法通訊直到現在，
我們在山頂上紛紛拿起手機聯絡山下的親友，告訴他們我們仍然安好。
大家和此行的最後一顆百岳共進午餐，
而遠方的聖稜早已再度沒入雲裡，卻了無遺憾。
心滿意足離開山頂走到停機坪時，
見到地形這麼平整雪量又充足的地方，
當然要堆我從來沒堆過的雪人和打雪仗啦！
雪人堆好後有人捐出熊貓帽，有人捐出頭巾，
還有人捐了兩顆葡萄干作雪人開光儀式，
然而我很笨地去拔了兩根箭竹當雪人的手。
現在想想，拔箭竹是不必要的舉動，以後不能再作了。

回到3050高地重新背起重裝，跟著太陽一起西下到九九山莊去。
九九山莊這天只有我們這隊，還有一位愛幫大霸拍沙龍照的大叔入住，
所以沒辦法體會山莊假期人潮湧的熱鬧景象。
由於我們一路從雪裡踏來，見到九九山莊有積雪也不覺得太奇怪，
但莊主說九九山莊下雪很少見，看來今年寒流真的頗厲害。
這天晚上我祭出小肥羊火鍋趴，大家吃得不亦樂乎，
而回到房裡入睡時，閉上眼睛就浮現自己走在下雪的森林裡，
我想大概是心還徘徊在那裡走不出去吧。



2010.01.04 滿載歸鄉

凌晨五點半，我艱難地從睡袋裡爬出來，怎麼加了睡袋內套還這麼冷呢？
發抖走到山莊的餐廳看著牆上的溫度計竟然是零下負八度，太可怕了，
這裡感覺比中霸山屋還冷，融雪的降溫威力果然不容小覷。
大家都賴到煮好早餐後才肯起床，
吃完收拾行囊準備迎接此行的最後一個考驗，19K的大鹿林道。
九九山莊到馬達拉溪登山口是一段4K的陡下，
之後是漫長的19K緩上坡至觀霧遊客中心。
雖然天氣很好，林道也很寬敞舒服，可是走久了還是會不耐煩，
我心急踢快的結果就是換來兩腳的四顆水泡，以及被登山杖磨破的右手。

好不容易見到林道終點的路障，包車司機早已在路口等待我們，
計劃許久的稜鹿大霸，終於在踢完漫長的大鹿林道後完成。
我的登山鞋磨破了幾個洞，綁腿也割破報銷了，
但是換回的記憶卻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坐在電腦前打這篇遊記的同時，我想起了阿妹的旅程：

　　明明醒著的午後　感覺像個夢
　　暖暖吹著的微風　走過的路一幕幕在夢中
　　每當懷疑開始搖頭　相信總是緊握我的雙手
　　告訴我努力會有結果
　　當我害怕的時候　什麼都沒把握
　　勇敢總是在左右　再困難的夢陪我一起做
　　每當傷心開始低頭　快樂悄悄走近對我訴說
　　讓我們抬頭看看天空

　　Sunny day with the rain together　像苦與甜交織的景色
　　春天的花　冬天的寒冷　都是色彩繽紛的人生
　　Sunny day with the rain together　時間轉動著古老的緣份
　　黑暗的夜　明亮的早晨　那都是我們　豐盛的旅程


回想這四天的行程，雖然因為下大雪沒有走到霸基，
也沒有上小霸尖山，但是在伊澤山看到了莊嚴的冰封聖稜線，
也在出太陽的加利山腳下堆雪人打雪仗。
感謝老天，感謝大地，感謝我的好隊友，
我很慶幸在新的一年有美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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