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雪山 - 健行

我有時會思考該不該帶著某些情緒上山。
希望能在山上好好想通眼前的難題，或是拋開一切無拘無束享受？
總之，我試圖關掉和學校交涉的戎馬倥傯，以及人際關係的荒腔走板，
在梅雨季某個上天恩賜的晴天，匆匆收拾包袱，往雪山飛奔而去。

即使因拋錨而耽擱至下午才踏上登山口，在燦爛松林與通泉草、海螺菊的夾道歡迎下，
仍能毫無壓力地緩步向前。散步般穿越紅毛杜鵑囂張霸佔的哭坡，繞過東峰頸間，
三六九山莊在前方草原上等候我的歸來，遠方聖稜群山俯視著山運多舛但仍倔強的我。
我知道他們從來沒有拒絕，是自己選擇不放下執念去接近。

在三六九的夜晚十分平靜，慣有的食慾不振與失眠不再侵擾，但隊友卻受噁心之苦。
清晨將至，還是走吧。不論終點是圈谷，主峰，北稜角，或雪北。

迎接我進入圈谷的，不是滿山遍野的玉山杜鵑，而是藏在腳下的薄雪草和櫻草。
低矮野花和杜鵑的戰線從森林邊緣迆邐到主峰頂，殺得我的記憶卡片甲不留。

站在主峰上，那些近在眼前、被大自然巧手雕刻得精緻挺拔的山，
那些飄渺如墨痕的遠山，以及遠方清晰的城市農田海洋，都在夢寐以求的遼闊視野中，
真實地環繞我身邊。但在薄雲蔽日的暗淡天色裡，群山沈默，只有強風不斷地喧囂，
將裹住西南稜的積雲吹出一道道有生命力的弧線，躍過主峰與北稜角間弧形優雅的鞍部。

北稜角給我的印象是剛硬孤傲，卻能抓住我因自身缺乏而生的崇拜。
獨自走上這座金字塔般雄偉的山峰，眺望往雪北延伸的聖稜長城，大霸就在遙遠的彼端。
在山頂錄下想對這座山訴說的一切，希望很久以後還能回來，和它分享彼此的故事。

回到主峰，撥了電話給即將遠行的朋友，感謝他給了我許多關於雪山六稜的想像，
也許某天我們能一起再上雪山，而不只是打嘴砲般虛構不屬於自己的雪山。

我坐在主峰肩上，想起自己的雪山憂鬱症，苦笑自己到底何時才能跳脫魔咒。
不去圓柏環抱的雪北山屋無所謂，放棄泛著山色天光的翠池無所謂，
缺乏萬里無雲的展望也無所謂，沒有一趟旅程會空手而歸。

「不要放棄對山的想像。」最後，他說。

圈谷仍維持著一樣的黯淡天氣，既無法撥雲見日逐漸晴朗，也不至於被雲霧吞沒。

http://www.pixnet.net/album/quazarkid/138976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