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旅人> 德里風景（下） - 英國

德里風景（下）
http://giraffehead0722.pixnet.net/blog/post/29744602

在德里第二天的早上，我利用退房前的空檔，拿著旅館得到的地圖，大致確認方向後，
一路步行到迦瑪清真寺去。

頂著44度的高溫，冒著生命危險穿過幾條車輛橫衝直撞的馬路後，無意間轉進了一個
隱身在小巷子裡的市集。這巷子當然沒有瓦拉納西的巷子那般羊腸曲折，不過兩旁並
列的攤販和店家讓市集同樣熱鬧繽紛。我在裡頭好奇地轉呀轉地，終究是迷了路。某
家理髮店的年輕女子告訴我離清真寺已經不遠了，但她的指示聽得我一頭霧水，只知
道前往的路似乎有些迂迴。這時一位不知何時就在一旁好奇觀望的中年男子表示願意
幫我帶路，和女人道謝以後，我跟著中年男子走了。

男子的腳步穩健且果絕，頭也不回、快速地走在我前面，我只好緊盯著他的背影避免
他消失在人群裡。每轉一個彎，他都會特地停下來要我記住轉角的店家，然後又繼續
快步地走著。之前在瓦拉納西也遇過這種主動帶路的人，最後發現是掮客而弄得不歡
而散。但我對眼前的這位中年人一點戒心也沒有，一來是因為並非在「觀光」市集遇
見他，二來是他寡言木訥的舉止怎麼看都不像騙子，我決定放心相信他。

左彎右拐走了大約十分鐘，眼前交會的是一條相對寬敞的大路。他在十字路口停下來，
指著路的盡頭說：「走到底就是清真寺了。」確實在混濁的空氣中，有個圓頂的形狀
若隱若現。「謝謝。」我回答。他點點頭然後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我很高興自己
的判斷沒錯，他因於好奇而表現出的單純善意讓我又更喜歡德里一點。

迦瑪清真寺是印度境內最大的回教寺院，是蒙兀兒帝國時期的建築，已經有300多年的
歷史了。紅色砂岩的主體構成最醒目的形象，拱廊、圓頂、塔樓，盡是回教建築不可
或缺的元素。寺院內的地板用白色大理石鋪展，大理石拼了命地吸收了太陽的熱能，
光用肉眼就看的出它在發燙。寺院貼心地在地上鋪上麻布條，我踩著麻布條走進寺院。

或許是參觀的時間太早，寺院裡頭沒有多少人，寧靜到好像能夠感覺空氣的波動。因
為拍照需要額外收費，所以我把相機藏在背包的深處，只用眼睛欣賞、記錄。

走進陽光無法擴及的主體拱廊，彷彿踏入了一個陰涼的洞窟，大理石地面也冰涼地
令人嚇一跳。幾位回教徒在裡頭膜拜，我靜靜地在裡頭來回漫步，偶而抬頭觀望距
離遙遠的天頂和建物對稱的曲線，想像著300年前的人如何一磚一瓦堆砌出這座巨
型寺院，是什麼樣的力量驅使人完成這樣屹立不搖的經典。

有位穿著白色小洋裝的小女孩，獨自一人在寺院的廣場上玩耍，她發現了我以後，
用跑跳的方式來到正在拱廊裡的我面前。

「Can you give me some money ?」小女孩笑笑地說。 她的輪廓非常深邃，笑容也很天真迷人，像是黑皮膚的英國娃娃。

「No, Why do I have to give you money?」我回答，用不帶嚴厲但疑惑的口氣。

然後她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跳走了。

過沒多久，她發現我仍然在拱廊裡徘徊，又跳了進來。

「Can you give me some money?」同樣的問題。

我再度拒絕了她，她再度笑笑地離開，繼續在廣場上和自己玩耍。
同樣的對話後來又發生了兩次，她三顧茅廬的堅持最後還是沒有使我掏出任何一毛錢。
為了不再給她期待，我決定結束迦瑪清真是的行程。我想這位女孩將來的童年回憶裡，
會不會有一座偌大的廣場，紅色的巨大洞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接二連三死都不給
錢的外國人。

在同一天的下午，我搭乘市區捷運去參觀旅館老闆推薦的阿夏德罕寺（Akshardham
Temple： http://www.akshardham.com/ ）。德里的捷運才啟用沒幾年，聞的到新東
西的氣味，車廂裡頭舒適的空調讓我下車時很不甘願。

我想旅館老闆一定有什麼事情搞錯了，他興高采烈地推薦我參觀的地方，看起來像是
個巨大的遊樂園。或許是因為還沒有正式營運，所以不需要參觀費，我看著一台台遊
覽車進來，猜想這裡應該是德里的新興景點。通過寄物、安檢等種種程序，我來到了
寺廟裡頭。就我的解讀，這個地方是個以印度文化為根基、從零到有而建造的巨型
「觀光」寺廟，企圖模仿過去王朝大興土木的野心。裡頭的土黃色建築非常華麗澎湃、
雕像壁畫栩栩如生，但因為太過真實了，好像少了一點想像的空間，也感受不到時間
琢磨過的深度（某些雕刻竟然已經龜裂了）。整體來說就是一個充滿噱頭的建設，
令我有些失望。

阿夏德罕寺的結束的比像想像中早，所以我趕集式地搭乘捷運回到市區，在紅堡的周
邊下車，旅行中第一次為了景點而如此奔波。

捷運站到紅堡之間，正好會經過一個名叫「月光市集」的地方，名字很吸引人但為什
麼叫「月光」我不太清楚，「日光」的時候還是非常熱鬧呀！

我很喜歡月光市集裡的擁擠喧鬧，裡頭毫不做作地呈現一種庶民的生活型態，大大小小
的生活雜貨、水果攤、五金、電器、盜版光碟等。車子擠在巷子裡卸貨，各種人類世界
特有的鏗鏘聲響在耳邊此起彼落。市集裡的人有著特殊的海派性格，你想拍照就大剌剌
地給你拍（甚至跟你合照），如果對你感到好奇，就直接過來搭訕攀談。回到獨自旅行
的這幾天，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有存在感。光是這一部分，又讓我更喜歡德里一點了。

我正式踏入紅堡的腹地時，已經接近黃昏了。入口前的廣場散落了一地的門票，延伸
數百公尺的紅色城牆阻隔了我的視線。在印度的參觀費大多分成兩種金額，印度人的
票價往往比外國人低很多，這個制度大大影響我參觀的意願，當我來到售票亭時，發
現外國人的票價竟然調漲了，而且就在幾天前。原本書上寫的價格還在可接受的範圍，
但這一漲價，我聽見荷包在哀號，宣告放棄。離開紅堡前，一直幻想著地上被風吹得
滾來滾去的票根中，會有一張是未使用過的，不過當然沒有。於是我在廣場仔細地閱
讀旅遊書上的介紹，假裝自己已經神遊到城牆的另一邊，真的是印度神遊了！
說來真是辛酸。

其實來到德里之前，我一直非常抗拒經過這個首都大城，因為沿途透過他人分享的
心得，我在腦海中已經建立的一個小小的德里：現代、混亂、騙子充斥、一個比加
爾各達更令人疲累的城市。不過實在來到德里卻發先其實不然，現代與混亂雜處所
造成的反差意外精采;不但沒有遇到騙子，好人倒是不少;而且我發現自己竟然有點
懷念加爾各達……。這倒底是我的心態改變了對一座城市的觀感，還是這趟旅行潛
移默化中改變了我？

雖然喜歡，但還是必須要離開了，或許再多待幾天我就會對這城市感到厭煩，有時候
見好就收也算美事。晚餐時間我回到旅館附近，先是飽餐一頓，再不怕死地喝了一杯
Lassi，採買了很多香蕉、一些乾糧和幾瓶水，提著一大袋食物回到旅館領回自己的
背包，往德里火車站去，準備搭39小時的火車往南印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