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山後方的脊稜走去(登山口→圓峰) - 健行

接近午夜的高速公路上，車上重複播放著一首新唱的老歌：當你在穿山越嶺
的另一邊，我在孤獨的路上沒有盡頭。我想起數個小時前，獨自從圓峰走回排
雲，穿越塉埆的路上，回頭一瞥身後被雲影吞沒的路徑，不知是誰的小小身影，
停佇在圓峰肩稜。再也看不到山屋與南峰，才發覺自己忘了好好地向它們道別，
但此刻只能向前，即使腳步輕盈，這仍是漫長的告別。也許還沒下山，就已罹
患了思念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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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Ｄ難得回國，要我策劃二日高山行，考慮過各自的好惡堅持與造訪過的
山頭，僅剩奇萊與玉山主北。但排雲已滿，便把念頭動到圓峰。反正我一向走
短程觀光路線，志不在百岳（也沒有毅力與耐力），且久聞圓峰仙境之名，便
敲定在圓峰山屋住一晚，再逛逛南峰、東小南或主峰。

中南部陰雨剛歇，水里站前小店的麵食與小菜香味四溢，飽食一頓後，轉往
雜貨店添購糧食，沒想到某人愛吃的QQ糖早已不被現代的孩子青睞而停售，還
遭得老闆娘一陣冷諷。打算經由新中橫前往塔塔加，誰知電子看板顯示122k處
道路中斷，在信義分局辦入山證時也被警察勸阻，只得折返轉進阿里山，抵達
東埔山莊已是一點。清晨醒來感到濃厚睏意，迷迷糊糊上了接駁車，在登山口
合照後就開始這次的後二峰行了。

一個月前剛拜訪過主峰，沿途風景不再感到新鮮，但如繁星綻放的玉山蓼、
碎雪草、沙參仍消耗了記憶卡容量。唱著半老歌，背誦蘇打綠拗口的歌詞，還
感覺不到時間長度，就抵達西峰觀景台。初登玉山在此地喝著八寶粥的記憶猶
新，但晃眼兩年已過，昔日雀躍是空谷中鳥鳴的迴盪。遠眺將橫渡的山脊，碎
石坡在烈日下雪白燦爛，通往圓峰的山徑還在好高的山上。到了西峰觀景台表
示離排雲已不遠，但距離今天終點圓峰山屋，還有一半路程。

中午在難得寧靜的排雲休息，才剛提起如果天氣一直這麼好，下午也許可以
先登主峰，原本隨興飄蕩的雲朵就瞬間開始匯聚，從最高的稜線傾洩直下，我
們趕緊收拾家當，直奔圓峰而去。離開排雲上主峰折磨人的之字坡後，步道趨
緩腰繞，雲霧中看不到碎石坡的驚心動魄，路旁綻放笑靨的單花牻牛兒苗與高
山艾顯得特別可愛。

抵達山屋前高點後，興奮地想直奔而下，但我們馬上愣住了——山屋在哪？
山谷的盡頭消失在飄渺仙氣中，山屋在雲深不知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夢幻？
不過我們還是很樂天直接下切，總算在接近停機坪時看見魂牽夢縈的山屋，原
來山屋是藍灰色，只要天色一暗，便隱身與背景融成一片。

猶記一張舊照片，橫條圓木屋頂的圓峰山屋躲在長著玉山圓柏的山凹中，宛
如童話故事場景。現在屋頂已翻新，內部卻仍古老，暗淡昏黃的燈光與微微透
光的木條窗讓山屋更有日本深山小屋氣氛，只缺一盞煤油燈就能鑿開時光隧道。

在山屋中睡不太著，起身到外頭透氣，意外抓住濃霧幕簾被拉開的時刻，南
峰巑岏的岩稜與遠方秀馬稜線在藍天下登場。偶爾從深谷襲來雲霧，柔緩了南
稜的冷峻，薄雲篩漏的日光將西方天色染上佛甲黃。已近傍晚，室外溫度陡降，
但我們還是在山谷中放肆拍照，想努力記錄每一刻的著迷與喧鬧。已經一年沒
和在國外唸書的Ｄ爬山，那些一起闖蕩山林的日子早已遠去，但往日的感動在
當下卻變得鮮明。

仙景在不久後謝幕，方才的沸騰宛如南柯一夢。我們只好開始烹煮毫無創意
的晚餐，從山屋內飄來社會隊伍饗宴的濃厚香氣，讓我們佐著囫圇下嚥。和板
友Ｃ討論了明日的路線，約好一起出發，便安心地進入山屋休息。在夜裡我仍
維持一貫的高山失眠習慣，想像屋頂開了一扇天窗，漏下熠熠星光。

「喂，你要出去看星星嗎？」「不要。」Ｄ翻身拒絕。他應該覺得我很欠揍吧。
旁邊的Ｙ持續在裝睡（他事後坦承），右邊的Ｈ則是整個人早已被睡袋吞噬。
我斷斷續續淺眠，度秒如年地難熬，但我無法逃離圓峰山屋這座時間與鼾聲交
錯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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