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主峰趴著走 - 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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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06　陰晴不定　強颱來襲

從來沒有追求台灣百岳集點這件事，既然都在山上工作，何不把周邊的山爬過一遍！單攻
玉山！單攻玉山！單攻玉山！因為是不可置信能完成的舉動，所以要大喊三次。
排隊等待被幸運之神眷顧的日子裡只記得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抽籤，直到出發前一天才發現
沒辦入山證。內政部網路申請入山手續早在五天前截止，急得像熱鍋螞蟻差點打爆玉管處
電話，深怕喪失入山資格。大力感謝派出所臨櫃辦理入山證便民服務，人民保母果然是全
世界最必要的存在(起立敬禮)。帶著雀躍不安前往派出所隔壁排雲管理站辦理通關，除了
裏頭那兩枚單攻的老外，我們是第一隊入園者。緊接在波麗士大人的貼心叮嚀之後，管理
員再次不厭其煩囑咐颱風來臨的相關注意事項。
今天(7/6)天氣好晴朗，暴風雨前的寧靜空氣中帶著風雨欲來的詭譎，從登山口開始，戒
慎恐懼踏出每一步，時刻提醒自己，務必以人身安全為前提，切莫逞強成為新聞主角。剛
開始對路程距離與地形沒概念，還不知死活沿途拍照，帥氣行進。直到排雲山莊倒數8K的
路牌驕傲出現，方才一路上揚的嘴角頓時拉成筆直一條線。抓了三枚四月才登頂的夥伴陪
我再走一回，說好要走流氓大哥路線，即使舉步維艱也必須帥氣。罰寫般走不完的Z字路
線，幸好不是落差太大的峽谷地形，走來還算輕鬆悠閒，數字每減少0.5就有一種離目標
更靠近一點點的安慰。

"快到了"這句話是旅途上最美麗的善意謊言，即使不切實際卻格外振奮人心。雲豹團隊的
山青背著餐食後來居上，伴隨熱鬧的音樂健步如飛，彷彿只是送菜到餐廳那般易如反掌，
露出鑲著潔白牙齒的燦爛笑容溫馨提醒"颱風要來了，今天若不登頂就沒機會，加油！平
安！"約莫一個小時路程抵達第一個休息點－孟祿亭，喜出望外見到第一個洗手間，五星
級登山步道當之無愧。幾年前的西藏旅行做了一趟荒野茅廁大搜查，自此養成在郊外看到
洗手間必須拍照記錄的強迫症。每一塊木頭就是一個更接近目標的里程碑，有一個樂團叫
做"八十八顆芭樂籽"，有一項任務叫做"八十六座木棧橋就是天堂"。當初傻楞楞一心想抽
到排雲山莊床位，未料到玉山主峰登頂還需要通過86座小木橋的考驗。
即使人們都說台灣熱門的三千公尺大山路線規畫安全好走，回首來時路總是膽戰心驚。玉
山國家公園幅員遼闊，高山林立，其中列名百岳就有三十座，我胸無大志，能達成1/30就
值得喝采。往前峰路標上有先人貼心警告"很難爬、新手勿試"，完全打消一探究竟的邪惡
念頭，回程心有餘力再說。一路不離不棄、不停伸出援手的同伴，將童子軍精神發揮到淋
漓盡致，根本是我的人肉登山杖與光明燈。舉凡高低落差太大或者滾下去就立刻結束人生
這一回合的路段，夥伴便會放慢腳步變身拐杖牽引我前進。隨著高度上升，空氣愈發稀薄
，大伙很有默契收拾起出發前的打鬧與亢奮，全心全力趕路。
為了節省體力，我收起嘻皮笑臉，暫時把聒噪放一邊，少了同伴間的交談，多了時間沿途
與自己對話。第二個洗手間，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宣洩的大好機會，長途跋涉也要兼顧
排泄系統正常運作。雖然排雲山莊是大眾口味登山路線裡面的豪華十顆星山屋，從登山口
開始8.5km的距離卻也不是去巷口小7都要騎歐兜拜那樣程度能勝任的活動。甩開偶像包袱
，本人此生最軟弱俗辣那一面，就在每一次橫越可怕小木橋與陡坡時得到充分發揮。如此
瘋狂的地形讓人想哭但是哭不出來，才熬過一個難關，隨即又陷入另一個進退兩難的窘境
。
路途再漫長也無法磨滅必須帥氣完成任務的決心，令人士氣大振的倒數距離讓我忍不住加
快腳步前進。小時候經常在電線杆上看到"天國近了"的標語大概能詮釋此刻心情。走到這
裡，忍不住嘴角上揚，雖還沒把握能否順利登頂，至少證明自己有抵達排雲山莊的體力。
請晨7點半出發，11點半抵達排雲山莊比國父革命還困難的中籤機率，夙夜匪懈二十多次
之後總算讓我住進來了。只需熱水靜默十分鐘，那一顆顆熱熱鹹鹹會冒煙的小傢伙隆重登
場，在海拔3400吃到米飯是極致幸福。
臨行前早已做好與颱風賽跑的準備,，酒足飯飽後奔往小木屋完成報到手續，輕裝往主峰
出發，急速前進。通過最後一座小木橋，調整好呼吸，隨即展開人生第四座百岳的華麗冒
險。咄咄逼人的地形是否暗示前方將面臨更艱難險境？儘管如此，並沒有打消往前走的決
心。身為懼高重症患者，跨出這一步的確需要無比強大的勇氣，即使趴著走，也要努力登
上玉山主峰。
另一個倒數階段即將展開，主峰與圓峰山屋交叉點，往左榮登東北亞最高峰衛冕者寶座，
往右就是玉山群峰大進擊的歸宿。大概是愈接近河川上游，石頭愈大顆的概念。一路彷彿
被炸過凌亂不堪，我的膽怯也跟著紛亂如麻。往上爬升地形丕變，已無心欣賞植被與林相
變化，全神貫注不要成為同伴累贅、確保人身安全為首要。傳說中的玉山薊一派優閒站在
路邊，與心慌馬亂的我形成強烈對比。濃霧籠罩山頭，絲絲細雨飄落，必須把恐懼拍在腦
後，在天氣持續惡化之前盡快登頂然後下山。
人生就像登山，沒有親自走過一遭，永遠不會知道路途中能經歷多少精彩與坎坷。最後兩
百公尺爬到這裡，人生跑馬燈就冒出來。沿途無心也不敢遠望看風景，看最多的是石頭和
峭壁，不斷面壁思過，鐵鍊變成我的好朋友，這股面臨高度的恐懼是正常人無法體會的境
界。登頂最後那一段路是在尖叫+發抖+死纏爛打+巴著同伴不敢放+無數次閃過放棄念頭卻
也進退兩難，只好硬著頭皮咬牙走完的信念當中抵達目的地。
即使因颱風來襲沒展望，7/6一天之內從海拔2.2K到3.9k走路十小時總算登頂。在我們之
後的大部分隊伍，由於已經發布海上颱風警報，只得因安全考量滯留排雲山莊，無法登頂
。人生第一次攀登玉山主峰竟然忙著恐懼與興奮，完全忘記錄影見證這歷史性一刻。三角
點啊！可知道為了見上你一面，我卻拚了命連滾帶爬、費盡千辛萬苦啊！上山容易下山難
，雖然有一大段以屁股移動下坡，懼高症也治癒一點點。人生沒有不可能，除非不願嘗試
。所有的未雨綢繆直到登頂那一刻都變成庸人自擾，除了天空不太美麗，行前太多的預設
狀況一個也沒發生，我就這麼出乎意料走完全程，這一切發生太快，快得讓我不敢置信竟
然真的登頂。不停地陡下，非常消極閃過搭直升機下山的念頭。

以我的懼高重症，即使北峰近在咫尺，此生大概只有遙望雙峰高聳連綿的份，頂上小小白
白的四方盒子是全臺灣最高的建築－中央氣象局玉山北峰測候所。以為登頂後便能安心卸
下連日以來全身緊蹦防備，換來一夜好眠。卻整夜輾轉無法入睡，思緒無比清晰，恍然領
悟站在不同角度看這個美麗的世界，竟然能得到不同的驚喜與風景。這雖然是一場對抗嚴
重恐高、挑戰自我極限的登山活動，卻更像是在大自然教室上了一堂人生的課。登高望遠
，一些懸而未決的事情突然想清楚明白。
事過境遷回顧這一段充滿驚喜與驚嚇的奇幻旅程，
也許我的懼高症一輩子都無法治癒，卻得到了勇於面對自身缺點的勇氣。
也許我並不那麼熱愛登山，卻愛上了路途上擦肩而過的每個笑容與加油打氣。
也許玉山登頂是我這一生唯一一次的帥氣。
也許...Who kno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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