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斯普羅旺斯（Aix en Provence） - 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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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說，這是一座「千泉之都」（la ville aux 1000 fontaines）。

　　我翻開地圖，上頭畫了好多個藍色圈圈，每個圈圈都代表著一座座的噴泉。在那些遙
遠的時代，水是極為珍貴的東西，不像現在的法國，只要一打開水龍頭，就有乾淨的水可
以飲用。舊時人們為了水源，可得大費周章掘井挖渠，常常一個引水工程，便浩大得動用
上千上萬的人力，往往在漫長建設工程中，許多工人因而喪命。

　　艾克斯普羅旺斯（Aix en Provence）中的「艾克斯」（Aix），字源為拉丁文的「
aquae」，即為「水」之意。西元前122年，羅馬帝國的執政官蓋猶‧塞克斯都‧卡維努（
Gaius Sextius Calvinus）在此發現了溫泉，並將自己的名字冠上泉水，命名為「塞克斯
都泉（Aquae Sextiae）」，許多蓄水池被興建了起來，無論是飲用抑或灌溉，這座城市
因充沛的水而充滿生命力。

　　羅馬帝國衰頹後，這些水池被入侵者破壞殆盡。到了中世紀，人們產生了另一種迥然
不同的想法，認為流動的水會傳播疾病，因此本來隨處可見的水池漸漸銷聲匿跡。十五世
紀，普羅旺斯伯爵路易二世（Louis II）下令建造噴水池，成為這座城市美化工程的濫殤
，直到十七世紀人口急遽增加，人們大量建造水池以美化市容；而引水工程隨著科技日新
月異，在十九及二十世紀建造了水壩（左拉水壩及比蒙水壩）及渠道（凡登渠道），使城
市水源用之不竭。

　　「水池」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自羅馬帝國時期僅為單純的蓄水容器，到十七世紀以降
，成為裝飾街道的藝術品，人們的需求隨著時代而變化，蘊育出功能上截然不同的產物。

　　至今，我們仍可以在街道上輕易撞見這些造型各異的水池，有些以外觀命名，有些冠
上偉人之稱，皆成為城市最美的風景。

　　最古老水池是位於聖救世主教堂（Cathédrale Saint-Sauveur d'Aix）南側羅馬式
教堂外牆上的洞穴噴泉（la fontaine Espéluque），得名於水源來自一座地下洞穴。建
於1618年，1756年被移至現址，被嵌在教堂的外牆上作為重新開幕的教堂裝飾。它的規模
並不大，常常被一旁的露天座位給遮掩住，如果費心找到它還真有些喪氣，因為它並不華
奢，有的只是被歲月侵蝕得嚴重的石雕，兩張模糊的、男人的臉。

　　噴泉上方有一金屬打造的紀念牌，是另一張男人的側臉，那是為了紀念於1951年逝世
的歷史學家馬塞‧普羅旺斯（Marcel Provence，本名為Marcel Joannon）而於1953年釘
上去的。這張臉，成為這座古老水池中，最嶄新的一角，卻也顯得格格不入。

　　洞穴噴泉所在的廣場，即被命名為洞穴廣場（Place d’Espeluque），但那也是十八
世紀以後的事了。廣場在舊時有個不太文雅的名字－示眾枷廣場（Place du Pilori），
以前古代人犯錯，會被囚禁在一塊木製的板子上，板子挖出兩小一大的洞，頭和雙手就這
麼被卡在上頭，犯人就這樣跪在廣場上讓人群圍觀羞辱，這座廣場以前就是這樣一個展示
人犯的地方。許多歐洲的城市都有這麼一處地方，後來人權當道，刑罰早已被廢除，徒留
舊名讓後人想像，當時的情景。

　　洞穴噴泉所在位置是救世主教堂教區的心臟地帶，這一區也是普羅旺斯艾克斯舊城區
（又稱伯爵城，Ville comtale）最美的所在。一旁的救世主教堂結合了橫跨五世紀至十
七世紀不同時期風格的建築，佐以核桃木雕大門，成為舊城區中的亮點。

　　進到教堂內部腳步不自覺放慢了，昏暗的光線讓人更覺神聖氣氛瀰漫，五顏六色的蠟
燭照亮室內，留心欣賞十六世紀的織錦畫，以及十五世紀傑作－三聯畫（tripthch）「燃
燒的荊棘（Le Buisson ardent）」：中央面板所繪的是燃燒荊棘中的聖母與聖子，下方
還有看守羊群的摩西，令人驚嘆的是當時竟然已經可以繪出畫面呈現的高度立體透視效果
；兩側面板上的人物則是因熱衷慈善事業而被稱為「好人國王」－安茹的勒內（René
d'Anjou）以及他的第二任妻子珍（Jeanne de Laval）。

　　可惜的是那天正好是禮拜二。我以為博物館休館日通常是禮拜一，教堂旁的織錦畫美
術館（Musée des tapisseries）卻是例外。第一次欣賞織錦畫是在巴黎的克呂尼美術館
（Musée de Cluny），那幅「貴婦與獨角獸（La Dame à la licorne）的六連作讓人回
味無窮，一聽到這裡也有座織錦畫博物館，展示十七至十八世紀的作品，興致沖沖的走進
大門，卻被鐵柵欄攔於門外。

　　哭喪著臉實在不適合在旅行中出現，意外常常伴隨驚喜發生，退一步，欣賞這座前身
為大主教宮邸的美麗建築，精緻的雕刻在錯落的光影下顯得栩栩如生。於是，收拾失望的
心情，把笑容帶上臉龐，準備迎接下一站。

　　城市最有活力的地方在於市府廣場（Place de la Mairie），十七世紀的市政廳（H
ôtel de Ville）、十六世紀的鐘樓嵌入十七世紀的天文鐘，加上十八世紀的穀物交易所
（Halle aux Grains），圍繞在十八世紀的市政廳噴泉（Fontaine de l'Hôtel de
Ville）周圍，有時候人們不免錯亂，彷彿回到過去。

　　只是四季不停更迭，懸鈴木的葉子落了又長、綠了又黃，歲月從來不等人，於是人們
在廣場上盡情享受美好時光，一杯咖啡、一塊蛋糕，消磨著無止盡的閒暇。

　　整座城市被一條寬敞的大道分成兩部分，東北部是所謂舊城區的「伯爵城」（ville
comtale），西南部則是被稱為「馬札然區」（Quatier Mazarin）的新城區，分隔新舊兩
區的大道是得名於法國革命家米拉波伯爵奧諾雷·加百列·里克蒂（Honoré Gabriel
Riqueti）的米拉波大道（Cours Mirabeau）。

　　這條筆直的大道建於十七世紀，奉主教米凱爾‧馬札然（Michele Mazzarin）之命修
建，大道兩側盡是商家與銀行，滿街的懸鈴木排排站，咖啡廳前總是熙來人往。

　　其中有家老店創於1792年，「Les deux Garçons」，中文直譯為「兩個男孩」，很
多書裡翻成「雙叟」，從男孩變成老男人，豈不怪哉？老店畢竟是老店，名人到訪後更是
聲名遠播，許多人慕名前來品嘗的不是店裡的飲食，而是緬懷過去那些已流逝的時光。塞
尚（Paul Cézanne）來過、左拉（Émile Zola）也過、卡繆（Albert Camus）來過，甚
至連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也來過，那些美好的午後時光，在咖啡香中度過。

　　隨著前人的足跡，信步在大道上漫遊。米波拉大道全長只有440公尺，就已經被四座
噴泉分據。

　　大道最東側的勒內國王噴泉（Fontaine du Roi René）建於1819年，上頭雕像刻畫
著好人國王，手中拿著一串被稱為「Muscat」品種的葡萄，他在十五世紀時引進此品種廣
泛栽種，成為當地釀造的好滋味。

　　往西走，會看見一團鮮綠，問號爬滿心頭，這樣的石塊也可以被稱作藝術？是的，這
是建於1734年的熱泉噴泉（Fontaine d'Eau Chaude），它的水源來自古羅馬泉眼巴尼（
Bagniers），使其水溫常年都維持在34度，不過泉眼已枯，甚至連它曾經存在的考古遺跡
都找不著了，徒留文字記載，曾經有過這樣一回事。所以現在有更多人稱它為青苔噴泉（
Fontaine Moussue），原本美麗的石雕被青苔蓋住之後形成另一姿態，人們不把青苔刨除
，任由它恣意生長，因為那些不起眼的青苔啊，據說是從羅馬帝國時期遺留下的紀念品呢
！

　　愈往西走，噴泉的年代愈古老。建於1691年的九砲噴泉（Fontaine des Neuf-Canons
）上頭的石雕一樣慘遭被青苔爬滿的厄運。有時候不得不去思考不同政府保存古蹟方式的
差異，有些被重新油漆，雖然煥然一新卻也了無古意；有些則放任歲月侵蝕，直至老朽得
不堪一擊。噴泉上的石雕早已面目全非，旁邊一道解說牌欲驗明正身卻亦徒然無功。

　　大道的盡頭，是城市裡最大的噴泉－圓亭噴泉（Fontaine de la Rontonde），水池
直徑足足有32公尺，高度為12公尺，它是這座城市入口的門面，旅人的第一印象從此定型
。獅子兩兩成對盤踞在池周，乘坐天鵝的天使歡愉高歌，魚兒張口把水吐出池外，灌溉周
邊的花草；圓盤上方的三位女神出自三位大師之手，各有涵義的面向三條道路：面向米拉
波大道是正義女神、面向馬賽（Marseille）方向的比利時大道（Avenue des Belges）是
貿易及農業女神、面向亞維農（Avignon）方向的拿破崙大道（Avenue Napolé
on-Bonaparte）是藝術女神，這三座女神為這座噴泉贏得了另一個美稱－三女神噴泉（
Fontaine des Trois-Grâces）。

　　米波拉大道的東南邊是新城馬札然區（Quatier Mazarin），建築卻毫無現代感，只
是街道變成井然有序，不似舊城裡的彎彎曲曲。整座城市裡的建築好像是說好的，著上相
同的制服，鵝黃色的外牆配上朱紅的屋瓦，普羅旺斯該有的和煦，這裡找得著。

　　 馬札然區的心臟位置為四海豚廣場（Place des Quatre Dauphins，起初名為Place
Saint-Michel，以紀念主教），得名於中央的四海豚噴泉（Fontaine des
Quatre-Dauphins），上頭的雕刻作品為尚－克羅德‧航伯（Jean-Claude Rambot）1667
年設計的作品。四周的建築皆為巴洛克佳作，十七世紀中葉，許多富人遷居此地，主教因
此規劃新城以因應人口遽增。

　　在一間教堂旁發現冠上出於斯、長於斯、創作於斯的畫家法蘭索‧葛蘭涅（Franç
ois Marius Granet）之名的葛蘭涅美術館（Musée Granet），館裡除了展出該畫家的作
品外，尚有十六至十九世紀的法國、義大利及荷蘭繪畫，當然，少不了的是塞尚的作品。

　　既然無緣去到遠處的塞尚畫室（Atelier Cézanne），那麼就在這裡欣賞大師作品吧
！美術館說大不大，但要仔細欣賞每一件作品，兩個小時一下子就過去了，票價又十分親
切，十分推薦喜歡畫作的朋友來此一趟！尤其是今年為了配合馬賽歐洲文化之都的活動，
美術館也將重新開幕，並舉辦特展，可以預見展品的精彩程度，因此如果有機會來到這裡
，別忘了來一趟藝文之旅。

　　離開艾克斯普羅旺斯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冬天時夜色很快把整個街道占據，窗
戶裡透出的不只是昏黃燈光，還有陣陣撲鼻的香味，米波拉大道上的速食攤卻早已收攤，
徒留不知所措的饑腸轆轆。搭上公車回到馬賽只消30分鐘，從這座城市移動到另一座，建
築外觀卻沒有太大的風景變化，然而空氣中海的鹹味漸漸濃稠時，睜開惺忪的眼，發現自
己仍是身在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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