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之三「老李VS.老李」 - 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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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在新加坡只停留一晚
入住的是一家非常有特色的飯店，金陵大旅店（Kam Leng Hotel）
飯店始建於1938年，後來曾一度廢棄歇業
直到今年才有另一個買家將它買下來，以原本的名字重新整修開張
雖說是重新整修，但除了客房裡全面翻新之外
其餘公共空間中的許多歷史痕跡，都被老闆別具心裁地保留下來了
包括地磚、磨石子樓梯、牆面的斑駁懷舊感
是一家很值得推薦的特色商務旅館

因為公共空間的擺設很吸睛
所以在房間放完行李之後，我就沿著樓梯下來一路拍個不停
大概是拍得太投入了吧
以至於準備要出大門口的時候
一轉身才發現有一個年約四十幾歲的大哥貼在玻璃牆上直往裡面看
我們尷尬地對看一眼，然後他就轉回面向馬路的方向
我猜想他大概是個當地人
突然看到這棟廢墟竟然光鮮亮麗地重新開幕，所以不免感到好奇

時值下午三點半
晚上八點我要去聽Tizzy Bac，但在這之前我得先赴一趟晚餐的約
看著手中的地圖再抬眼看看四周的路
雖然大致知道捷運站怎麼走，不過還是想找個路人確認一下
我走近剛才貼在玻璃牆上的那位大哥身旁
問他是不是沿著前面那條大馬路直走再右轉就可以到捷運站
他看著我的地圖想了一下，說欸…對，但他說：
「不過妳這個很遠耶，妳這樣走不到的吧，要走很久喔。」
蛤？這已經是離我最近的捷運站了耶，那我這兩天的交通怎麼辦啊？
無論如何，事已成定局，再怎麼遠也只能這樣走了
我跟他說沒關係，只要確認路沒錯就好了
正想道謝離去，這時候他突然問我是哪裡來的，我說台灣，聽到台灣他眼睛稍微亮了一下
，然後說他以前也在台灣待過一段時間，算很熟的，接著他又問我這間飯店住一晚要多少
錢，閒聊瞎扯一陣之後他突然略顯謹慎地說：
「這樣吧…反正我現在剛好有空，如果妳信得過我的話，我車在那裡而已，我載妳一程吧
。」
「可…可以嗎？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還有這種好事！？新加坡怎麼沿路都有便宜可以
撿！
「我是不麻煩啦，但主要是妳要能信得過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音調稍微高昂了些，
我想講白一點他的意思應該是：如果妳覺得我是心懷不軌的色狼的話那就算了，我也沒必
要自找這個麻煩！
我不會一天到晚當人家是色狼，所以就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原來大哥是在等女兒放學，他的大女兒念醫學院，剛才來了電話要他去接她回家，結果他
到了之後，反而是她還耗在學校裡趕作業，他想說在那邊乾等也是等，不如趁這個時間載
我去捷運站
那麼照理說被幫助的人應該是我
但這位大哥看上去竟然比我還高興
上了車之後他開始侃侃而談，說很意外我竟然這麼信任他
他說現在這個社會太冷漠了，人跟人之間的心防很多
有時候他好端端地想要幫助別人
可是搞到最後人家都當他是別有企圖，害他覺得很灰心
對於他這種罕見的熱血心腸我覺得非常有意思
車程裡我們聊聊大城市的文明病，也聊聊台灣
只不過才聊沒多久
他竟然跟我說捷運站到了
「到了！？」這一點都不遠吧？據我的估計走個十幾分鐘就到了。
「這不遠啊。」我說。
「這樣不遠啊！？」看來他似乎也感到很意外，「那大概是我們地方太小了，這樣一段路
我們就覺得好遠了。」
如果是這種說法的話，那我大概可以理解。
因為之前有一個朋友去蒙古出差，當他問一個當地人某某地方遠不遠的時候，他說，喔！
這個不遠，這個開車的話一天就到了

臨下車前這位徐大哥說，他覺得很難得有這樣的緣分，如果我願意的話，是不是明天中午
有空，他想請我吃個飯，順便幫我導覽一下新加坡
當然，提出這番邀請的時候，他一樣擺出那副「妳千萬不要覺得我心懷不軌」的標準防衛
姿態，哈
我說我很樂意，並且跟他留了電話，以便明天連絡

隔天早上十一點半他就來飯店接我
一上車他就精神抖擻地說要先帶我去吃一家肉骨茶，又說那家肉骨茶多出名又多好吃，前
陣子香港特首才特地來吃，還有那個誰跟那個誰，還有…
「你們馬總統也來吃過！」
「哈…是喔。」

果然名不虛傳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到店裡，座位幾乎都滿了
不過徐大哥沒有帶我去櫃檯點餐
反而是先直奔到那面「名人牆」前面，指著正中央的那張照片說：
「妳看，在這裡在這裡，你們馬總統！」
「哈…真的耶…」不忍心辜負他的熱情，我拿起相機勉強拍了一張。
我們只點了一碗肉骨茶，他說試試味道就好，等一下還要去吃別的
席間不知道聊到什麼又說到了「馬總統」
我想大概是我每一次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都毫不掩飾我的不予置評
因此這時候徐大哥很專業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妳是民進黨的吧？」
啊哈哈哈！你真的是很專業！好懂喔你！
「我不是，」我說：「我討厭國民黨我也討厭民進黨，我討厭兩黨惡鬥。」
然後就換我問了他一個很荒謬的問題：
「你是國民黨的嗎？」
問完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問一個外國人這個問題幹什麼？
倒是徐大哥處變不驚，他說：
「不是，因為我們老李跟你們國民黨比較好，所以我們就跟著比較喜歡國民黨了。」

乍聽「老李」這個詞兒的時候我還愣了一下
隨後才意會過來他說的是李光耀
徐大哥非常喜歡聊政治
我們的話題八九不離十都是這些
吃完肉骨茶之後我們又去另外一家很好吃的娘惹菜館

「我們老李啊…..」每回他要講新加坡政治的時候，通常都是這樣開頭的。
只不過他對新加坡政治的評論卻是負面多於正面
他說新加坡太專制了，人民都被訓練得又乖又聽話，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這些話我在電影「小孩不笨」裡也聽了不少
只是我不太能夠體會，一個經濟如此蓬勃發展、又不是共產體制的國家，政治能有多封閉
？
（但這麼說來，我就比較能夠想像昨晚那些歌迷為何會如此…呃…「內斂」了）
「像你們台灣就很好……」每次講到這裡他就顯得特別眉飛色舞。
他最喜歡台灣的政論節目，每天晚上都會準時收看
所以他對台灣的政治演出瞭若指掌，不管是319槍擊案民進黨團發言人嘴角那抹神秘的微
笑，還是劉憶如要因為證所稅倒大楣了，甚至是李鴻源跟高金素梅曾經交往過又分手，沒
有一件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妳看看，像我們就很難想像啊，總統下鄉到菜市場去拜訪，然後你們反對他的民眾當場
就可以罵他、給他難看，這在我們這邊是很不可思議的啊！我們…對不對…再怎麼對領導
人不滿，真的見面的時候還是要客客氣氣的。」
他覺得台灣是一個很自由的國家，什麼都能講
「那是因為，我們也有一個老李啊。」
「啊對對對…你們的那個老李，推動的就是民主改革。」
儘管我們也都同意，「自由的極大化」並不一定是好的，但那確實是一種價值。

之後徐大哥就開著車帶我在新加坡到處逛
然後又去中國城吃味香園的雪花冰

下午三點半我跟在海關認識的那一家人約好了
要去金沙酒店的空中花園玩
所以徐大哥的免費導覽行程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只不過送我到金沙門口的時候，徐大哥又追加了一筆紅利給我
「這樣吧，妳這邊結束之後再打給我，反正我晚上也沒排事情，乾脆就再送妳一程到機場
吧。」


晚上六點半到機場的時候，我整個很慶幸還好有徐大哥陪我過來
要不然我恐怕就要錯過我的飛機了
因為新加坡的廉價航站正在擴建跟整修
加上今天不知道怎麼的，飛往印度的班機特別多
整個報到大廳裡塞滿了大量的印度遊客
所有的check in時間表跟辦理櫃台都亂了套
多虧有徐大哥幫我搞清楚狀況
才讓我在起飛前緊急完成登機手續


Check in完到登機之前還有二十分鐘
他說，趕快我們先隨便去吃點東西，不然妳在飛機上會餓
其實從剛才一進機場他拖著我的行李、
然後焦急地東奔西跑幫我尋找站務員問航班狀況開始
我就覺得他真的好像我爸爸喔！
倒是他也頗有感觸地問我：
「妳們做女兒的是不是平常都不會想到爸爸，有事的時候才會想到？」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對。

要進海關之前他跟我握了一個手
「陳小姐啊……」他說。
我在想他接下來要講的話，可能是我早已聽過不下數次的那些
例如「欸？妳有facebook嗎」或者「妳台灣的電話多少啊，我下次去台灣可以找妳」
但我想錯了，在即將道別的這一刻，原來他在乎的，是一件我從來沒想過的事
「這兩天都一直叫妳陳小姐，也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不過沒關係啦，相逢就是有緣分
，不知道名字也沒關係，那妳要記住，以後，當妳的經濟能力跟各方面條件都許可的時候
，妳也要這樣幫助到妳的國家去旅行的人，讓大家都可以感到很溫暖。」

徐大哥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台灣作家是劉墉
妳知道的，我從來都不喜歡劉墉寫的那些正兒八經的東西
但當我聽到他說這些話的那一刻
我真的覺得非常、非常地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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